晚餐
轉飲食男女
晚餐勞動節假期,胡建民和妻子張英從武漢到香港作三夜四日遊。他八年前到過香港,但那時是跟旅行團,走馬看花,好像發了一場夢;這次,夫妻倆「自由行」,沒了上次的緊張感;香港沒想像的大,但三天時間晃眼也就過去了,他們主要來回尖沙咀和銅鑼灣之間,大部分時間花在購物上。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,最後那天黃昏,胡建民先洗了個澡,待張英都梳洗了,兩人穿著得整整齊齊,一起下樓,召了部的士,到另一間五星酒店吃晚餐去。張英說,她有個朋友在那米芝蓮星級餐廳吃過一頓晚餐,回到武漢讚口不絕,說是一輩子吃過最好的一頓。胡建民聽她說得那樣好,就把在香港最後一頓晚飯安排在那餐廳吃。所以這天黃昏滿懷期待的向那餐廳進發。在的士裏,張英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前一天花了兩萬多元買的名牌手袋,臉神有份母親望着新生嬰兒的滿足和驕傲;胡建民看着她覺得有點可笑,心裏想,女人就是那麽容易被物質俘虜掉;但也祇是笑笑而已。
餐廳天花高,吊了好幾盞大水晶燈,挺有氣派的。胡建民在女知客帶領下有點誠惶誠恐的坐下來。侍者隨之送上酒牌和餐牌:「要喝水嗎? sparkling還是 still?」
胡建民的英文不好,聽不懂後一句,胡亂的應付了:「都可以」。
打開餐牌,胡建民跟張英都呆了,兩人臉臉相覷——餐牌上都是英文,他們衹懂得很少的幾個單字。靜默了好一刻,胡建民說:「叫服務員介紹好了。」
侍者走過來了,他用很蹩腳的普通話說:「頭盤,有今天才送到的法國 Oyster,很新鮮;要不然, White asparagus也當造,此外,我們的 Foie gras也很出名。主菜方面,喜歡吃魚的話,我建議你試試我們做的智利 seabass,假如吃肉,我們的 Venison做得很不錯……」,聽着侍應的介紹,胡建民臉部的肌肉逐漸僵硬起來,因為關鍵用字都是英文,他一個詞都聽不懂,但又不好意思說不懂,於是笑得勉強的回應:「好,好……待我們先商量一下。」
張英上館子,一向由丈夫點菜,遇上這有點難堪的場合,更是餐牌也不看,祇是望着丈夫。
鄰桌坐的是一對男女,聽他們說話,明顯是本地香港人;在胡建民進來之前,他們已喝着香檳,這時他們點菜了,胡建民豎起耳朶,想聽聽他們點甚麽。他們顯然很熟悉這裏的菜式,稍稍商量一下,就由男的跟侍者點了菜;他粵語加英語,胡建民完全聽不懂。一下子,胡建民幾乎絕望了;可是,當他的眼神接觸到張英,他的失望很快轉為憤怒——張英的態度有些抽離,冷冷的看着他,眼神好像有些不屑;她大概也看出胡建民嘗試從鄰桌那個男人學點甚麽,到最後一點都沒得着。對比鄰桌那男人,胡建民顯得很狼狽無力。
「到底你哪個朋友來這兒吃過飯?是不是他?你怎麼跟他還有往來?」胡建民狠狠的瞪着張英。他口中的他,是方中成,多年前,他和方中成同一時候追求張英,最後張英選擇了胡建成。那時方中成是大學外語系學生,現在在外貿公司工作。胡建成忽而醒起,張英的朋友中,能看得懂這裏英文餐牌的,也許祇有他。
張英一下子感到委屈,鼻子馬上紅起來了,淚盈於眶:「你在胡說甚麼?你不懂看英文餐牌就罷了?怎麽扯上他?」
她這麽一說,好像火上加油,胡建民更按捺不住:「好,你說,你說,你哪個朋友來過這裏?」他的聲音很大,餐廳裏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,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們的桌子來。經理和侍應,都有點尷尬的向客人陪笑。
被所有人都望着,張英窘極了,忍不住「哇」聲的哭起來。胡建民火遮眼,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,咄咄逼人的說:「說啊,誰來過這裏?」他好像早忘了是到這兒來吃晚餐。張英心裏很不忿,她結婚後就沒跟方中成來往,祇是有個同事在香港朋友邀請來這裏吃過晚餐,向她推薦;她知道胡建成祇是老羞成怒,答他也沒用,所以祇是掩着臉哭,沒回答。很快,洋人經理差華人部長過來輕聲的跟胡建民說:「對不起,你們之間有甚麽問題請先到外頭解決好嗎?我會給你留着位子。」胡建民環目四顧,所有的目光還是向着他;他霍地站起來:「好,我們走,這裏沒甚麽好吃的。」跟着向門口走去;張英跟在他後面。出了門口,侍應追出來:「小姐,你忘了你的手袋。」
這天晚上,他們還是在一間叫「文輝墨魚丸大王」的麵店吃魚蛋麵做晚飯。那裏很擠,連放手袋的地方也沒有,張英將那名牌手袋抱得緊緊的,好像害怕一鬆手就給人搶掉似的。
劉健威
第一代私房菜「黃色門廚房」主理人、專欄作家,喜歡捐窿捐罅搵食。
在飲食圈打出名堂之前,已在本地藝術界甚有名氣,本身為中大藝術系碩士,有 10多年的藝術評論資歷。
電郵: laukinwai@hotmail.com
(劉健威
關於英文點菜,與看英文菜單的情況,小弟英文也不是很好。因而有一些經驗....就是預先上網看菜單,不明白的便上網查一查,這樣便不會大出陽相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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